❶ 民國四年。白狼之亂是怎麼回事和軍閥有關沒
在袁世凱將革命黨、國會議員等收拾得妥妥當當的時候,突然中原鬧起了白狼之患。當然,白狼不是狼,是人,他的名字叫白朗。
白朗是河南寶豐人,據說原是第六鎮統制、革命黨吳祿貞的參謀,吳祿貞遇刺後便憤然落草為寇,後來竟然聲勢日盛,白朗也被誤呼為「白狼」;以至於原名倒不為人知。不過,這是傳聞,當不得真;也有人說白狼本名白瞎子,其實是一個半文盲的農民,曾在清朝的巡防營中當過兵,據說槍法很准,他見清室衰亡,群雄並起,也就乘機拉桿起事,漸成規模,想做一番大事業,算得上是一個草莽英雄(這倒有幾分真實)。民國嘛,本就是英雄輩出的時期,管他草莽不草莽,張作霖、張宗昌不也都是草莽出身?
說起白狼這事,要按正統說法的話,其實是民國後的第一次農民大起義;要論起其興起方式與戰法的話,則與之前的捻軍、幅軍等頗為相似。一般來說,這種農民起義一般發源與各省交界、土地貧瘠、天災頻頻的黃淮地區,如江蘇北部、安徽北部、山東西北部、河南西南部等,而社會背景往往又是官府橫征暴斂、民不聊生之時。
由於黃淮平原一帶地區生活環境極為惡劣困苦,由此產生的民風十分強悍(非強悍無以為生),窮人一旦求生不得,往往糾眾打家劫舍,俗稱「拉桿」,為首的稱「桿首」或「架桿」。在天災之年,經常會有大股匪徒(或稱桿匪)成群結隊的前去外地打家劫舍,甚至綁架人質,勒索財物。最令人稱奇的是,這些匪徒多是在農閑之時由一些慣匪組織起來的,而農忙之時往往都是些本分的農民。
譬如太平軍興起時的幅軍,最初被人稱為幅黨,興起於蘇北地區,後轉入魯南山區。幅黨開始的時候多則數百人,少則數十人,成員主要是些無地農民、被裁汰的兵勇、鹽販等,這些人晝散夜聚,常稱「殺富濟貧、替天行道」,有梁山好漢之遺風。幅軍發起之初以索取金銀財帛為目標,他們外出攻打地主圍寨叫「做買賣」,稱「出征」為「打糧」,被捉住的財主或者官員,均可以用錢贖回。有意思的是,這些人在出發前都要屠牲祭旗並叩頭禱告:「天老爺,地奶奶,俺到北方做買賣,不管掙錢不掙錢,但願人馬回來全」。
捻軍也是一樣,最開始的時候被人稱為捻黨,所謂「捻」,便是「一夥人」的意思,民間也稱之為「捻子」。捻子當時主要表現為民間秘密結社的形式,小捻子十幾或者幾十個人,大捻子則有數百人不等。在太平軍北伐後的大好形勢下,捻黨也就逐漸轉變為捻軍,開始攻城拔寨,流動作戰,並具有了相當的戰鬥力。
與此相對應的是,黃淮地區也有許多自發的地方武裝來抵禦這些流民桿匪的襲擾,譬如長槍會、大刀會等,他們往往在地主或者地方上有勢力之人的組織下,守寨自衛,結團自保。在與這些流竄的桿匪斗爭中,長槍會、大刀會之類的組織也會壯大,但他們一般以保境安民為目的,並不會演變成歷史上的流軍。
白狼在最鼎盛的時候,一『桿』也有萬餘人,來如急風,去如驟雨,一度橫行五省,攻城而不守城,一如當年黃巢、捻軍的戰法。這種戰法,雖然組織不是特別嚴密,武器也未必先進,但其來勢極為可怕,如同潮水一般,駐守各地的少量官軍往往都不是他們的對手,倘若城牆不夠堅固,也只能暫行逃避,不然只能送死。而這些流軍,往往也專揀軟柿子捏,一般不會糾纏於圍攻固守之城。流竄作戰的好處在於,一旦得勢,往往附和者蜂起,聲勢浩大;而一旦戰敗,又沒有強人領袖的話,徒從者往往又星散而去。
民國初年,河南西部一帶遭受天災,流民甚眾。據當時官方記載:1912年5月間,僅寶豐、魯山、臨汝一帶便有桿首二十四人,這些人少的有二三十個,多是上百人,而且都有快槍幾十把。白朗從巡防營回到家鄉之後,便也「拉桿」起事,並很快成為當地知名的綠林頭目,基地就在舞陽縣母豬峽一帶。據說,白朗曾將寶豐縣長的兒子劫去勒贖,索得新式五響鋼快槍十支,由此挖得第一桶金。民國元年後,白朗又打出「打富濟貧」的旗號,並趁著清朝覆滅的時機廣泛吸納了那些被裁的士兵、遊民、飢民等,勢力大振,周圍的一些桿首如李鴻賓、宋老年、丁萬松、宋一眼、王心傳等人也紛紛歸附,聽其指揮。
到1913年春的時候,白朗的人馬已經達到二三千人,而且是時聚時散,飄忽無定,聚則成軍,散則為民,令官軍十分頭痛。由於隊伍混雜,耳目眾多,白朗的人馬往往在官軍派兵圍剿之時散去,等到其收兵的時候卻突然聚合,給予官軍致命的打擊。
最開始的時候,袁總統聽說白狼不過是一桿悍匪,只需派出少量軍隊即可一鼓盪平,何必大做文章。但他那不爭氣的表兄弟、河南都督張鎮芳卻接二連三地發來告急電,說這股悍匪聲東擊西,神出鬼沒,官軍被他們引得暈頭轉向,以至於本省兵力不足以追剿,要求袁世凱增兵協助。
不錯,白狼軍的戰法的確是飄忽如風,有人說他們騎白馬、著白衣,每天行軍一百二三十里,避實就虛, 一般不打攻堅戰,所謂「兵來匪去、兵去匪來」, 令官軍防不勝防。等到官軍調集兵力的時候,白狼軍卻又不知去向。
二次革命爆發後,北洋軍精銳南下鎮壓革命黨人,中原一帶十分空虛,這給了白狼軍一個發展的好機會。據稱,當時黃興還曾寫信給白朗,讓他進攻湖北,以配合討袁軍作戰,只可惜所派信使在開封被捕殺,信未送到。白朗對當時的形勢也頗為了解,他當時也曾以「撫漢討袁司令大都督」的名義發布了一個六言告示,怒斥袁世凱「假作民國揚名」,儼然有北方討袁之勢。
在二次革命失敗後,袁世凱派趙倜增援河南,當時進入豫西的總兵力達到三萬人。在北洋軍隊大軍壓境的情況下,白朗並沒有坐等挨打,而是迅速跳出包圍圈,向官軍防守薄弱的地方進擊。1913年12月下旬,白狼軍急速南下,到泌陽附近後卻又突然東進,並於1914年1月初越過京漢鐵路,在1月中旬連續攻下光山、光州和商城三座縣城,在劫掠了一番後又繼續東進。進入安徽境內後,白狼軍於1月24日攻陷六安,2月6日又攻克霍山。由於連戰連勝,白狼軍不僅繳獲了大批槍械子彈、戰鬥力得到明顯增強外;而且各地會黨和遊民也都紛紛投奔而來,隊伍擴大到四五千人。
除了常用的游擊戰、運動戰,白狼軍的戰法也頗有精妙之處,令人不可小覷。譬如在官軍跟蹤追擊時,白狼軍往往故意誘敵深入,他們一邊退卻,一邊將搶來的銀元或財物等故意扔在路上,等到那些貪財的官軍士兵拾取錢財時,埋伏好的白狼軍便突然殺出,將官軍殺得落花流水。在攻城的時候,白狼軍也很有一套,他們往往先派人去刺探城內虛實,如城內空虛可攻的話,便派出小股人馬裝扮成小販或乞丐等分批混入城中潛伏,或策動城中的會黨及守城士兵作為內應;等到布置妥當,白狼軍的主力便長途奔襲而來,猛然間便兵臨城下,令守軍猝不及防,最終一舉拿下。
白狼軍的一再勝利令袁世凱「龍顏大怒」,他隨後便撤了張鎮芳的河南都督,改由段祺瑞兼任。段祺瑞雖然看不起這些農民軍,但也不敢怠慢,隨後便親赴信陽,召開豫鄂皖三省聯席會議。在會議上,段祺瑞強調,不要急於將白狼軍擊散,而是要合圍聚殲,消滅白狼軍的有生力量,地點就放在於霍山、六安、霍丘之間。
段祺瑞是陸軍總長,在北洋軍中享有很高的威望,他隨後調集了二萬多精兵強將前來助剿:除趙倜所率領的毅軍八營外,又有王占元的北洋陸軍第二師一旅、王汝賢和陳文運兩個混成旅、皖軍十營,拱衛軍一團等。為了給北洋軍樹立軍威,安徽都督倪嗣沖還親自下令將棄城逃跑的六安知縣槍斃,並通令皖北各縣一律戒嚴,倘再失城池,定按軍法嚴懲不貸。
在北洋軍四麵包圍之下,白狼軍的活動范圍日趨狹小,多次突圍也都未能成功。2月下旬,白狼軍與王占元部兩次激戰,這農民軍畢竟干不過正規軍,結果白狼軍損失慘重。所幸白狼當機立斷,他在將隊伍化整為零、分為幾股的同時,又採取聲東擊西的戰術,派出其中一路偷襲光州。等到北洋軍前去援救光州時,白朗軍則已經乘機跳出包圍圈,並再次越過京漢鐵路西進。可笑的是,當時設在信陽的豫南圍剿司令部還在那裡張燈置酒、大宴將士呢。
白朗軍越過京漢鐵路後,於3月7日攻佔鄂西重鎮老河口,繳獲了大量的武器彈葯,並獲得兩門火炮。老河口當時號稱湖北第三商埠,當地有不少外國洋行,譬如英美煙草公司、美孚洋行等,另外還有教堂、教會醫院,白狼軍不管洋人不洋人,通通給予了國民待遇,加以大肆搶掠,令洋人損失慘重,還有一名挪威醫生因拒絕為白狼軍士兵作手術而被殺。老河口被占後,令列強極為不滿,這給袁世凱帶來了極大的外交壓力。
白狼軍在老河口休整三天,隨後又打出了「公民討賊軍」的旗號(又稱「扶漢軍」),據說當時還有不少革命黨人也加入了白狼的隊伍。三天後,白狼軍繼續北上,3月14日再次攻克入陝西門戶荊紫關,隨後又接連攻克商南、武關、龍駒寨(今丹鳳)、商縣等地,陝西都督張鳳翙被打得狼狽不堪,唯有困守西安並向袁世凱連連告急,乞求派兵協剿。
張鳳翙不屬於北洋系統,袁世凱正好乘機派北洋軍進入陝西。隨後,袁世凱的親信陸建章被任命為為「西路剿匪督辦」,趙倜為會辦,分別率領北洋第七師和毅軍進駐西安,而其他各軍這繼續尾追堵截白狼軍。
白狼軍進入陝西後,並沒有進攻西安的打算,而是折入渭南一帶,連克武功、乾縣等地,一路上勢如破竹,直至在醴泉縣附近與陝軍陳樹藩旅激戰兩日,這一仗白狼軍吃了大虧,折損了上千人。所幸當地哥老會前來歸附,白狼軍暫時得到了補充,隨後進入甘肅境內,並一度攻下秦州(天水)。正當白狼軍想取道徽縣南下時,遭到川軍的一再堵截,最終只得西向占岷縣,破洮州,可惜在這里又被回民(馬家軍)殺敗,白狼軍再度折返陝西。
屢受打擊後,這時的白狼軍兵員折損、士氣低落,已經是今非昔比,而且北洋各軍據守各口,嚴陣以待,白狼軍陷入了困境。這次,白朗召集各首領開會,宋老年、李鴻賓等大首領居中,眾謀士侍立左右,小頭目散坐四周及門外。白朗掃了各位一眼,說:「我們現在已經是騎虎難下,但又進退兩難,各位兄弟說說,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。誰的辦法好,大家擊掌為號。」
謀士徐某說:「前清端郡王載漪發配在甘肅,可將他請了來,立他為王,還打宣統的年號,可收攏民心。」徐某說畢,鼓掌者稀稀拉拉,看來忠君愛國派無甚市場。白朗說:「滿人當皇帝的時候,他仁義也好,暴虐也罷,都和我等無甚干係,不過他坐他的朝,我趕我的車,如今他們倒台了,我們也不必拿他們來充門面」。
這時,大首領白瞎子高聲叫道:「罷罷罷,請什麼滿人做什麼王,還不如讓大哥黃袍加身來得痛快!倘若事情搞成了,大哥便是洪武皇帝,哪怕搞不成,做個洪秀全也快活。」
白瞎子話音剛落,一大半的小頭目都在鼓掌贊成,唯獨謀士中卻無人響應。白朗見後,也不以為然的說:「我看我家祖墳也無甚熱氣,還是不做此等妄想的好。」
這時,另一個謀士又獻計道:「如今之計,莫過於入川。四川自古便是天險,易守難攻,可進可退,何不從長計議?」白朗聽後,倒是頗為贊成,但那些小頭目多是河南人,不願遠涉他鄉,一個個都鼓噪起來,說:「去什麼四川,去了還是要回來,倒不如現在就回家罷。」說罷,這些人起身便走,白朗連聲呵斥,也沒人肯聽。這人心散了,隊伍就不好帶了。
5月末,白狼軍返回河南,但一路上遭到趙倜等部北洋軍的痛剿,損失慘重,等回到魯山、寶豐一帶時,隊伍散為數股。8月初,白朗率數百人在魯山縣石庄一帶時被張敬堯部發現,結果白朗在戰斗中負傷,數日後死去。其他各桿聽說白朗已死,也都先後瓦解星散。
白狼軍被剿滅後,袁世凱正好將失職的陝西都督張鳳翙罷免,召入京中,改由陸建章接任陝西都督,陝西的軍隊也被整頓裁減,北洋第七師則編為第十五、十六兩個混成旅(以賈德耀、馮玉祥為旅長),進駐陝西。由此,陝西也被納入北洋系統。當年9月,袁世凱發布褒功令,封趙倜為德武將軍,督理河南軍務;張敬堯所部第二混成旅編為第七師,張升任師長。
白狼之役,蔓延鄂、豫、皖、陝、甘五省,五十餘城被攻陷,狼軍擾,官軍追,只苦了那些老百姓,兵鋒所到之處,地方一片糜爛。據不可靠的傳聞,中原一帶在建國前還稱逃避亂兵亂匪為「跑白狼」,武裝自衛則稱「打白狼」,恐怕就是白狼之亂的記憶吧。